看见

 

2015-02-04

  • “钱数这么小,很多人觉得失去它并不可惜。”我说。 “今天你可以失去获得它的权利,你不抗争,明天你同样会失去更多的权利,人身权,财产权,包括土地、房屋。中国现在这种状况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长期温水煮青蛙的一个结果,大家会觉得农民的土地被侵占了与我何干,火车不开发票、偷漏税与我何干,别人的房屋被强行拆迁与我何干,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落在你的身上。”
  • 她说:“我只是讨厌屈服。”
  • 当一个人的本能要求他逃避或是还手的时候,他能留在原地、忍受着攻击的前提是,有一个公正的游戏规则,并且深信对方会回到游戏规则当中来。
  • 我厌恶哪怕是最轻微的兵营式一律化的暗示……我一直在想,是否是这种独立的迫切性,促使许多人选择了新闻业这一行。
  • 正义是自己内心对自己的期许,不是用来胁迫人的
  • 一九四六年,胡适在北大的演讲中说:“你们要争独立,不要争自由。” 我初看不明白。 他解释:“你们说要争自由,自由是针对外面束缚而言的,独立是你们自己的事,给你自由而不独立,仍是奴隶。独立要不盲从,不受欺骗,不依赖门户,不依赖别人,这就是独立的精神。”
  • “公民和普通百姓的概念区别是什么?” “能独立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却不傲慢,对政治表示服从,却不卑躬屈膝。能积极地参与国家的政策,看到弱者知道同情,看到邪恶知道愤怒,我认为他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公民。”
  • 雨在檐头轻轻地顿一下,拉长一点,落下来,落在青砖地上一个细的小涡,小水滴四溅。
  • 太固执于一个律条,觉得记者就应该怎么样,非要夸张,或者非要掩饰,都是一种姿态,是一种对自己的过于在意。
  • “写东西的人不用带着感情写,写得客观平实,事物自会折射出它本身蕴涵的感情。”
  • “就是具体的生活,越具体越好。”
  • 我向《纽约时报》的老编辑Clark发牢骚:“他们根本不管你做了什么或者试图做什么,只说你乏味。”他看着愁眉苦脸的我,笑得咳呛起来,以老人的宽厚拍拍我肩膀,说:“不要去听那些声音,你唯一需要关心的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 朋友杨葵有次遇到年轻人发牢骚。他说:“别抱怨。去想为什么同样的体制下,同样的时间里,苏联有阿赫玛托娃,我们只有《艳阳天》。”
  • “不惹眼,不闹腾,也不勉强自己,要做个落后于时代的人,凝视人心”。
  • 束缚全无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头脑空空。我原来觉得,行万里路,采访了这么多人,还不够理解这个问题吗?现在才知道远远不够。我原以为好节目尖锐就成了,陈虻说:“不是说你把采访对象不愿意说的一句话套出来叫牛逼,把他和你都置于风险之中,这不叫力量。要是拿掉你这句话,你还有什么?” 他解释:“你的主题要蕴涵在结构里,不要蕴涵在只言片语里,要追求整个结构的力量。”
  • 大家尽管在看的时候,一会儿说这个采访不能这样,一会儿说那个不对,但是谁也不走,他跳不开。我有一句话,就是片子一定要带着问号行走,不管我们在了解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错误,但是这个问题本身是真的。对于记者来说是真的,对于观众来说就是真的。”
  • 想影响别人,反而影响不到。因为他们会感觉到这是为了影响他们,他们才不接受。
  • 他说:“以前我不想见记者,不想给别人看到我做的事情。后来我看到曼德拉说的一句话,他说,如果因为怕别人看到就不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情,把它隐藏起来,那就等于说谁都不能做这个事情。如果自己把它做出来并让别人看到,那就等于说谁都可以这样做,然后很多人都会这样去做。因为这句话我才考虑接受你们的采访。”
  • 事后他写:“这些事情全都失败了,失败得非常严重。但假如我当时就成功,不成熟的事情就会变得很大,而我自己就会变成我不喜欢的那种人,命运通过失败指出应该走的路。”
  • “教育就是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故意。”
  • ”有的人他没有承受能力,别人骂他,或者对待他不好,他承受不了,所以他必须反应,本来不想打人,但因为受不了就必须打人。他控制不了自己,就是心里不自由所以他说:“我像接受淋雨一样,接受他们带来的后果。”
  • 卢安克说:“文明,就是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在做什么。”
  • 我问过卢安克:“你写过,中国农村和城市的人,都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太着急了。怎么叫‘太着急了’?” 卢安克说:“来不及打好基础,就要看见成果。”
  • “如果怕自由,那就危险,自由是一种站不稳的状态。” “从哪儿去找到不害怕的力量?” “我觉得如果只有物质,那只有害怕,如果有比物质更重要的事情,就不用害怕了。” 他在这次采访中下过一个定义:“脑子里没有障碍才是自由。”
  • 想要影响人类的精神,故意采取什么固定的策略是无效的。
  • “破坏和脱离精神依赖并得到独立意识的手段就是相信自然科学。人们只有相信科学,才能独立思考,才能在精神方面获得自由。”
  • 他写过,“感受”不是欲望和情绪,没有“要达到什么”的动机,只是“诚实和持续不断地对事物平静观察”。卢安克要的不是别人按他的方式生活,恰恰是要让人从“非人”的社会经验里解放出来,成为独立的自己。人们不需要在他那里寻找超我,只需要不去阻止自己身上饱含的人性。
  • 改善常常是不可能的,但多多少少,因为他的存在,我体会到了一些从没想过、未曾明白的东西——把自我交付出去,从此就活在命运之中的必然与自由。
  • 纪律可以带来秩序,但却是被动的,只有一个人归属于一件事,一群人,一个社会,才会有认同和发自内心去照顾它的愿望。
  • 人类大部分的苦都是因为期待的存在。其实,在人生中不存在任何必须的事情,只存在不必要的期待。没有任何期待和面子的人生是最美好和自由的,因为这样,人才能听到自己的心。
  • 不管任何人,你去告诉别人应该怎么样,这就是错的方式。
  • 每个人都是各种关系里的存在,痛苦是因为被僵住了,固定在当地,转不到别人的角度去体会别人的无助。
  • 了解他人越多,个人的悲酸欢慨也就越不足道,在书中你看到千万年来的世界何以如此,降临在你身上的事不过是必然中的一部分,还是小宏那句话:“只是生活本身矛盾密布。”
  • 散会后他找我谈:“成功的人不能幸福。” “为什么?” “因为他只能专注一个事,你不能分心,你必须全力以赴工作,不要谋求幸福。
  • 谁都可以作选择,区别在于你的选择是不是有价值。
  • “判断一个运动镜头的好坏,不是看流不流畅,要看它为什么运动。一个摇的镜头,不是摇得均不均匀,而是摇的动机是否深刻、准确。”
  • “你不是在想我说的这个道理,你在想:‘我有我的道理。’这是排斥。这不是咱俩的关系问题,是你在社会生活中学习一种思维方式的问题。”
  • 说任何事情,是为了其中的道理,而不是说你。我的话,变成你思维的动力就可以了。
  • 就像一片紧紧卷着的叶子要使尽全部气力挣开一样,不是为了得到什么,也不是要取悦谁,他要完成。 他的寂寞不是孤单,是没完成。
  • 他希望什么都不要影响到生命的丰美。
  • “陈虻总说,不要因为走得太远,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如果哀痛中,我们不再出发,那你的离去还有什么意义?”
  • 什么是幸福?这就是幸福,进步就是幸福。我的起点太低,所以用不着发愁别的,接下来几十年要做的,只是让自己从蒙昧中一点点解缚出来,这是一个穷尽一生也完成不了的工作,想到这点就踏实了。
  • “你必须退让的时候,就必须退让。但在你必须选择机会前进的时候,必须前进。这是一种火候的拿捏,需要对自己的终极目标非常清醒,非常冷静,对支撑这种目标的理念非常清醒,非常冷静。你非常清楚地知道你的靶子在哪儿,退到一环,甚至脱靶都没有关系。环境需要你脱靶的时候,你可以脱靶,这就是运作的策略,但你不能失去自己的目标。那是堕落。”
  • 人不可能孤立而成,人由无数他人的部分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