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逝水年华

 

2015-03-31

  • 所谓随笔作家,就是既能抓住人类生存的各种重大主题,又能以如话家常的亲切方式对这些主题进行讨论的作家。如果一位随笔作家来写一本有关爱的书,他也许会对爱的历史和心理稍作探究,不过他最终必须得用一种个人化的调子来写,使读者读起来就像跟朋友娓娓谈心。
  • 不过我在自己的学习过程中发现,要想附庸风雅、假充聪明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儿了,你只需故作高深,让人弄不懂你就成。如果有本书我看不懂,也许就意味着作者比我更聪明——这是我们作为读者都未能免俗的一种普遍的受虐欲心理。
  • 有一种观念认为好书就不该(没义务)对人有任何用处,为艺术而艺术嘛——并非为了实际的进步或是事业的成功而艺术。在一定程度上我也认同这种观念。为了完全改变自己而去啃那些严肃的书籍确实愚不可及,不过,我也认为,抱定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以及自己所处环境的目的去读书,是至关重要的。最好的书能清楚地阐明你长久以来一直心有所感,却从来没办法明白表达出来的那些东西。
  • 恋爱和阅读之间或许真有某种重要的关联,两者提供的乐趣差堪比拟,我们感到的某种关联感或许就是基于这个根源。有些书跟我们交流的方式与我们的爱人同等热烈,而且更加诚实可靠。这些书能有效地防止我们因自觉并不完全属于人类大家族而滋生的伤感情绪:我们觉得孑然孤立,谁都不理解我们。我们身上那些更加隐秘的侧面——诸如我们的困惑、我们的愠怒、我们的罪恶感——有时竟然在某一书页上跟我们撞个正着,一种自我认同感于是油然而生。那位作者用确切的文字描述了一种我们原以为只有我们自己才有所会心的情境,一时间,我们就像两个早早地去赴约吃饭的爱人,兴奋不已地发现两人间竟有这么多的共同点(陶醉之下,只能嚼几口眼前的开胃小食,哪有心思再去吃什么正餐),我们也会把书暂时放下,带点乖张地微笑着盯着书脊不放,仿佛在说,“何等幸运,邂逅此君。”
  • 马塞尔·普鲁斯特曾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说,“事实上,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作者将其提供给读者,以便于他发现如果没有这本书的帮助他就发现不了的东西。”
  • 我读书时总抱着非常个人的理由:为了帮我更好地生活而读书。我十五六岁时开始认真地读书,当时最喜欢读的就是爱情故事。我把书中的人物都想象成我的生活中真实存在的活人:我读得如饥似渴,又感同身受。这足可以解释文学何以能够为失恋的人儿带来舒解和慰藉。在文艺作品中认出我们自己,可以使我们换一种达观的态度看待我们自身的困境,因为我们可以学着站在普世的高度看问题,这正是作家们为了创作而采取的立场。
  • 我自己在读书时总是很自私:我不想只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我读书是为了学习,是为了成为一个更好、更有自知之明、更多才多艺的人。我几乎从来都不为了“取乐”而读书。
  • :“病痛让我们有机会凝神结想,学到不少东西。它使我们得以细细体察所经之事,若非患病我们对之也许根本不会留心。一到天黑倒头便睡,整夜酣眠如死猪的人,定然不知梦为何物,不惟不会有了不得的发现,即对睡眠本身也无体察。他对他正在酣睡并不了然。轻微的失眠倒让我们领略睡眠之妙,如同黑暗中投下一道光束。”
  • “别太快”即是放慢脚步,细细品尝生活的滋味。“抓住现在”似乎是要只争朝夕,“别太快”念的则是“慢”字诀,二者岂不相犯?殊不知在普鲁斯特看来,惟有放慢节奏,才可领略生活的妙处,惟有领略到生活的妙处,才是对“现在”的真正占有,生命才不致沦为无谓的浪费。
  • “快”是技术,通向外在的攫取和占有,“慢”,才是真正的生活艺术。
  • 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可以玄而又玄,德波顿理解的普鲁斯特却是将其还原到朴素,阅读处处与生活的体验接壤。触摸生活在普鲁斯特那里是阅读的第一义,倘若书本不能唤起我们对身边世界的兴趣,倘若它不是引领我们去拥抱生活,反成鲜活人生的阻隔,或者干脆取而代之,那就宁可弃书不观。
  • 《追忆逝水年华》的本意:一切的一切都指向生活,指向对生活的体验。
  • 大难不至,我们就会什么也不做,我们会发现自己又回到日复一日的平庸生活,生活的欲望在此消磨殆尽。
  • 它径直道出了该书的主题:探究人们何以会将光阴虚掷、生命空耗。《追忆逝水年华》并非一部叹息韶华已逝的感伤回忆,而是一个切切实实,具有普遍意义的故事,它告诉人们该怎样停止生命的浪费,该怎样去领略生活的美妙。
  • 在现实生活中,哪怕正读着小说,每个读者也还是他原来的那个自己,但是作家的作品如同透镜,作家借助它就能让读者获得从未有过的经历,没有这本书,读者也许永远不会有这样的体验。而读者从书中得到的体验,恰是作品真实性的明证。
  • 小说的价值不限于将我们生命中熟悉的情感和人事一一描绘,小说还可将这一切写得入木三分,让我们体验到似曾相识却又无法表达的种种感受,对此我们惟有赞叹。
  • 读天才作家的新作,我们会欣喜于种种的发现,我们在书中找到了我们自感羞惭的念头,我们压在心底、不敢表露的快乐和忧伤——一句话,我们发现了一整个我们曾经鄙薄不屑的情感世界。恰是这书教我们领略这世界的价值,让我们幡然猛醒。
  • 我们或许会发现,惟有深爱儿子的母亲,才会在濒死之际,如此深切、绝望地责备儿子。事实是,随着时光推移,我们往往会以我们的关爱,以我们令他们承受的忧虑和不时的惊恐,将所有爱我们的人均置于死地。”
  • 艺术作品是否伟大与其取材如何毫无关系,而与对题材的处理则息息相关。
  • 普鲁斯特是不是夸大其辞?不同的人对同样的病会有不同的反应,患上病毒感冒,有人可能要卧床一星期,另一个人或许只是在午餐后稍感困倦。遇有人因手指划伤而痛得全身蜷曲,我们固然可讪笑此人小题大做,真会做戏,但也不妨设身处地,设想此人皮肤太过细嫩,小小划伤之痛,在此人或不啻常人之承受刀劈斧砍。是故我们不可仅据我们经受相似病痛会做何反应,即对他人的痛苦遽下判断。
  • 事实上,依普鲁斯特之见,惟有当我们遇到烦难,惟有感受到痛苦,惟有当事难如愿之时,我们才真正学到了点什么: 病痛让我们有机会凝神结想,学到不少东西,它使我们得以细细体察所经之事,若非患病我们对之也许根本不会留心。一到天黑倒头便睡,整夜酣眠如死猪的人,定然不知梦为何物,不惟不会有何了不得的发现,即对睡眠本身也无体察。他对他正在酣睡并不了然。轻微的失眠倒让我们领悟到睡眠之妙,如同于黑暗中投下一道光束。深究记忆现象,其意义并不仅在于求得准确无误的记忆。
  • 获得智慧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老师传授,毫无痛苦,一种则是得自生活本身,充满痛苦,他认为得自痛苦的智慧方是真知。
  • 智慧是教不出来的,只有我们通过自身的经历去发现,没有人可以分担,任何人也不能代劳。
  • 一个人经历的痛苦越深,则他从此经历中获得的思想越丰富深刻。人心似乎是个迟钝的器官,若非受到真实的痛苦的刺激,它对难解的真实就拒不接受。普鲁斯特告诉我们:“快乐对身体是件好事,但惟有悲伤才使我们心灵的力量得以发展。”悲伤带给我们的是灵魂的操练,快乐之时,我们对此能躲则躲。
  • 我们钟情的女人往往让我们受尽折磨,可是她们会在我们身上激发出强烈而深刻的情感,任何天才也不能如此令我们神魂颠倒。 有道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实情也许恰恰是如此。若你的汽车一切正常,你怎会去琢磨它里面的部件有何复杂的功能?所爱者信誓旦旦,我们怎会去深究人类背叛的动机?社交场上风光无限,我们怎会想起了解社交场上的种种势利?惟有陷入哀伤之时,我们才会有普鲁斯特式的冲动,彼时我们或正以被蒙面,暗自抽泣,如秋风中的枯枝,瑟瑟呜咽。
  • 但是且慢一厢情愿,将受苦受难想得过于浪漫,我们应该知道,受苦受难本身并非必然就会引出真知灼见。不幸的是,失恋之事许多人都曾经历,写出《追忆逝水年华》的则仅普鲁斯特一人;尝过单恋滋味的人不在少数,却无几人写得出《论爱情》;被社会遗弃的人并不鲜见,《悲剧的诞生》却难得一见。许多人患上梅毒,痛苦不堪,却没几个人写得出《恶之花》,他们只会用枪把自己结果了事。
  • 痛苦通向了种种可能性,激发起我们的智慧和想象力去探究人生的奥秘。这样的可能性就在我们身边,可惜大多数人不是视而不见,便是拒而不纳。
  • 我们是否还有其他选择?纵使没有写出煌煌巨著的雄心壮志,我们是否也能学会从痛苦中有所收获?哲学家总是关注如何追求幸福,然而于痛苦中学会自处,学会如何超越不幸,似乎才是更值得称道的智慧。
  • 精神分析学的文献中提到过一个女人,无论何时,只要坐在图书馆里,她就感到头晕目眩。被书四面包围着,她会感到恶心,惟有快快离去,才会觉着释然。我们多半会想,她一定对书厌恶至极,实则相反,她渴望书籍,渴望书中蕴藏的知识,她深感自己知识匮乏,恨不能立时将架上所有图书读个遍。正因她没法做到这一点,而在这充溢着知识的环境中越发不能忍受自己知识的贫乏,她才不得不逃离图书馆。
  • 要想成为一个有知识的人,也许首先得能够承认、接受这一事实:从某种程度上说,自己的确无知。他该明白,无知的状态是可以改变的,有所不知并不说明你无能,因此大可不必将其视为个人的弱点。
  • 谈话似乎是表达友情的不二之门,然而所谈者尽是浮浅空洞的鸡毛蒜皮,对我们全无益处。终其一生,我们说个不休,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些蠢话。”
  • 谈话不可能表达出我们最深层的自我。
  • 正如普鲁斯特所言: 作品是作家另一个自我的产物,这个自我和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在社会上以及在恶行中显现的那个自我并非一回事。
  • 交谈并不是为了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自以为是地大发议论,它首先是为了获得温暖,得到情感上的满足。
  • 我们想象得出,有的人有诗人的忧郁却又世事洞明,有的人夸夸其谈却很迷人,有的人有口臭却让人想亲近,这些都是可能的。但是人往往是敏感的,这意味着如果说出负面的看法,多半会危及彼此的交情。我们总以为人家背后对自己的议论多是出于恶意(或是不满之意),而对刚刚与我们闲聊的人就觉得近乎,我们会嘲笑他的习惯,却依然对他有好感。
  • 我们不妨把《追忆逝水年华》看作一封其长无比却未寄出的信,看作“普鲁斯特做派”的解药,看作雅典娜云云、奢侈的礼物、长茎菊花之类的反面,看作普鲁斯特在现实生活中不能说不可道者于此尽可一吐为快的所在。
  • 我们对美的感受不是一成不变的,伟大的画家可以通过画作让我们对美更加敏感,引导我们去欣赏以往忽略掉的美。
  • 我们的不满多半并非因为生活有什么内在的缺陷,而是因为我们不能恰如其分地看待自己的生活。
  • 这说明看取世界的方式决定着我们能看到些什么,夏尔丹的方式是欣赏,欣赏与只想着得到、占有是全然不同的两码事。
  • 我们不相信生活是美丽的,因为我们无法让生活的美在心中复活,但是如果不期然闻到一阵久已遗忘的气味,我们突然间会感到莫名的欣喜;与此相似,我们认为自己对死者已再无爱恋之情,是因为我们已将他们忘却,但是如果有一天不期然看见他们遗下的旧手套,睹物思人,我们又会泪流满面。
  • 无论伟大的艺术家如何致力于打开我们的眼界,改变我们的整体环境却为他们力所不及——我们的周围充斥着无益有害的幻象,这些幻象的制造者并无不良居心,其画作往往还显示出高超的技巧,不幸他们的努力总是在暗示我们,我们自己的生活与美的王国之间,存在着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这真叫人沮丧。
  • 叙述者的了悟再次证明,美需要我们去发现,等是等不来的。美还要求我们关注细节,要求我们玩味棉布衣衫的白、映射在船体上的海色,或是那骑师亮丽的服饰与阴沉的脸色之间有趣的对比。
  • 知道皇帝姓甚名谁以及会读会写都并不足恃,以此为据判断一个人是否有才具,未免过于简单。
  • 要做到对身边的人与事保持一种欣赏的态度总是很难的。
  • 我们好似都是些法力无边的孩童,对神奇之物只知享用,视若当然;我们只知电话“来得便当”,或者更糟,用得不如意,我们便如同被宠坏了的孩子,怪它“一点不便当”,你看吧,《费加罗报》上尽是这一类的抱怨之词。
  • 这意味着,一物就在眼前,我们往往不会去留意它,真正要想欣赏,倒是见不着为好。事实上近在眼前也许正是促使我们视若无睹的重要因素,因为我们总觉得一直能见到就尽够了,用不着再去琢磨
  • 它会让我们更知体察事物,对情人尤其如此。即刻的剥夺会驱使我们学会欣赏。我不是说非得被剥夺我们才能学会欣赏,我是说我们应从自己失落时的自然反应中得到一些教训,悟到未被剥夺之时对身边一切当知珍惜。
  • 阿尔贝蒂娜和盖尔芒特公爵夫人都对时装感兴趣,然而阿尔贝蒂娜没多少钱,公爵夫人却是富可敌国。公爵夫人的衣柜已是衣满为患,见了中意的样式她便将裁缝唤来现做,她的欲望何时能得满足,只要看裁缝的手有多快。阿尔贝蒂娜则没随心所欲买衣服的命,当真要买,买前必是思前想后大费周折。她每每花上几小时琢磨衣服,梦想着某件样式特别的上衣、睡袍,或是一顶帽子。 结果是,阿尔贝蒂娜虽没几件衣服,然在对服饰的理解、欣赏的眼光和喜爱的程度上,她却比公爵夫人不知强了多少:
  • 就像占有过程中遇到的每一个障碍……贫穷远比富有来得慷慨,它给予女人的好处远远超过她们想买而买不起的衣服:它带来对衣服的欲望,对衣服真实、细致而透彻的理解恰恰是从这欲望中产生。
  • 惟有嫉妒之情的介入才能拯救被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消蚀得寡淡无味的爱情关系。
  • 当我们害怕失去她时,我们眼中便只有她一个。当我们确信已得到她时,我们才会将她与别的女人做比较,而且觉得哪一个都比她好。
  • 普鲁斯特后来解释说:“忽然之间,宇宙在我的眼中又重新变得美妙无比了。”
  • 这尊小石雕像可说是罗斯金令普鲁斯特豁然开朗的象征,所有的书对读者都可起到这样的启蒙作用。所谓启蒙,一言以蔽之,即是回到生活,从被习惯、漠视导致的麻木不仁回到生活,回到值得珍视却往往被忽略了的种种生命体验。
  • 平庸之辈总是会有这样的假想,接受我们景仰的书籍的引导必会导致判断力中最具独立精神的那部分受损。“罗斯金感受到什么,与你何干?发掘属于你自己的感受吧。”这样的观点起于一种错觉,但凡接受过精神训练的人必不会同意,相反,他们会感到接受大师的指引令自己的理解力、感受力大增,而他们自己的批评意识并未就此被麻痹……要唤起自己感受到的一切,将大师感受到的东西在自己心中重新创造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法子。此种努力让我们获益无穷,在此过程中,我们拨云见日,发现自己的思想已与大师合而为一。
  • 他认为应该为了特定的理由阅读,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或是无谓的好奇心,也不是纯粹只想知道罗斯金有些什么感受,而是为了回到自我,找到自己的感受
  • 我们应该为了领会自己的感受而去读他人的书,我们应该延展的是我们自己的思想,尽管也许是某位作家的思想帮助我们达到了这一目的。
  • 我们着手研究的作家在其书中表达的东西是否与我们自己所关注者相合,而且即使在经由翻译或注释去对其理解的步骤中,我们也该同时注意理解和延展其内在的一面。
  • 这就是普鲁斯特的命意所在,按照他的观点,要想充分意识到我们感受到的东西,光靠书本远远不够。书本可以打开我们的眼界,让我们更敏感,强化我们的理解力,然而其功效毕竟有其限制,到得某一点即止步不前。这并非巧合或偶然,也不是运气不佳,而是不可避免的。原因很简单:作者不是我们。读任何一本书我们都会碰上这样的时刻:我们感到有什么东西难以接受,被误解了或是太牵强,当此之时,我们便有义务将我们的向导抛到一旁,让自己的思路自行延展。
  • 好书了不起而又美妙的特征之一即在于,对作者而言,书也许可说是“结论”,对读者而言,书则是“激发”(由此可见阅读在我们精神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书本当然重要,但也有其限制)。我们会强烈地感受到,作者离我们而去之际,正是我们自己的智慧萌发之时。作者所能做的一切是激发出我们的欲望,我们却期盼他提供答案……这是阅读的价值,同时也就是它的局限。要让原本只是一种激发的事情变成一项训练,这是强使阅读扮演它担不起的角色。阅读是通向精神生活的一扇门,它可引导我们进入精神的世界,却不构成精神生活本身。
  • 我们内心深处有某些我们自己不得其门而入的角落,阅读则提供了打开心灵门扉的神奇钥匙,即此而论,阅读在我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令人赞叹。然而另一方面,如果它的功用不是将我们内心的生活激活,而是干脆取而代之,如果真理对我们不再是一个惟有通过自己心智的努力趋赴的理想,而只是些物质性的、存在于书页之间的东西,如同别人已停停当当酿好的蜜,我们只需举手之劳,从图书馆的书架上取下,机械地翻阅即可,那阅读就变得危险了。
  • 正像瓦尔特·本雅明说到人们何以成为作家时指出的,他们成为作家,是因为他们还未发现一本已然让他们心悦诚服的书。
  • 普鲁斯特认为在艺术中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艺术上的偶像崇拜者一方面对艺术中被物化了的那一面崇奉有加,另一方面对艺术的内在精神则又置之不理。比如,他们会对某位大画家笔下的乡间景色大为倾倒,误以为那就算是对画家的欣赏了。他们紧盯着画中之物不放,却全不顾画的内在意蕴——而普鲁斯特审美立场的核心却见于这样一句话:“一幅画的美并不取决于它画的是什么东西”,此话言简意赅,大可回味。
  • 我们应从普鲁斯特那里学到什么?我们能向普鲁斯特表示的最大敬意,莫过于像他对待罗斯金那样去对待他,那就是说,纵使他的作品再好,我们若胶柱鼓瑟,入而不出,最后亦必陷入愚蠢、痴癫、抑屈、谬误、荒唐可笑。
  • 把读书当作修行,则未免将其看得过重,阅读本不过是一种刺激。它是通向精神生活的一道门槛,能将我们导入精神的世界,却远非精神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