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朵未来的玫瑰

 

2020-03-14

译者序

事实上,伟大的文学都只能是例外,因循守旧对现代文学来说从根本上就不可行。

伟大的作家构建自己的世界

程序员也如是

我躺在甲板椅子上闭上眼睛

我躺在甲板椅子上闭上眼睛,

命运如一座悬崖,矗立于我的灵魂。

鸦片吸食者

  • 我的心仿佛一个小老太婆,在 幸福的门外,恳请救济支援。

  • 我想成为一个拥有盛名的人。 我想拥有大量金钱和各种信仰, 成为我见过的各种无聊的人物。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我不过 一个在海上漂泊的船舶的主顾。

  • 总有一天我要在船上造些丑闻 仅仅为了给其他人提供一点谈资。

  • 事实证明,生活是一座农场, 能厌倦所有那些敏感的心灵。

  • 东方让我厌倦。它不过是一张 一旦卷起,便不再美丽的画毯。

  • 我真正想要的是信念和平静, 而不是困惑,纷乱不堪的感觉。 结束吧,上帝!打开洪水的闸门—— 够了,在我精神里上演的闹剧!

  • 码头到处是忙乱,预示即将来临的停泊

    • 来到这里,却谁也不等, 只观察所有的别人的等待, 成为等待着的所有的别人, 成为所有别人的焦灼的等待。
    • 为了成为如此多的事物,我精疲力竭。 迟到的人们终于陆续来临, 我却忽然厌倦了等待、存在、生存。
    • 为了停止感觉而感觉,这很好,哪怕没有别的理由。
  • 是的,一切都对

    • 是的,一切都对。 一切都对得不能再对。 除了一个问题:一切都错了。
    • 当然了,一切都很对…… 除了一切皆错的事实,一切都对……
  • 重游里斯本(1923)

    • 我是一个技术人员,但我的技术仅限于技术领域, 除此之外我就是疯子,而且有权如此。 有权如此,你听清了吗?
    • 你想让我结婚,徒劳、循规蹈矩,而且纳税? 你想让我与此相反,处于所有的反面? 如果我是别人,我就跟你们大家走。 但我是我自己,所以走开! 想进地狱的话不要拉我, 除非是我自己想进地狱! 为什么我们非得一块儿去?
    • 不要抓着我的胳膊! 我不喜欢胳膊被抓。我想独自一人。 我告诉过你我只能独自一人! 我讨厌你劝我合群!
    • 只要沉默和深渊还没来,我就想独自一人。
  • 重游里斯本(1926)

    • 没有什么拦着我。 我想同时拥有五十种事物。 我用想吃肉的焦虑 渴望一些不知道的东西—— 肯定是某些不能肯定的东西…… 我时断时续地睡着,活在一个时断时续的 沉睡者的时断时续的梦里,半梦半醒。
    • 在一阵阵的间隙中我理解。 在疲倦导致的延迟中我写作。 一种厌倦了自己的厌倦之潮把我拍上岸。
  • 如果你想……

    • 活下去的冲动会逐渐堵住泪水, 特别是当流泪并非因为自己, 而是因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尤其是死亡, 因为死后,再不会有什么发生在他们身上……

    • 首先是焦虑,神秘的惊讶, 人们的谈话中你的生命的缺失……

    • 难道你看不到,你完全并不重要?

      你对你自己重要,因为你是你自己的感觉。

      你对你自己意味一切,因为你就是自己的宇宙。

      真实的宇宙本身和其他人

      只是你客观主体性的卫星。

      你对自己是重要的,因为你对自己就是全部。

  • 远处的灯塔

    • 远处的灯塔…… 生活不提供目的。 思考生活不提供目的。 思考思考生活不提供目的。
  • 烟草店

    • 今天我被两种忠实撕扯, 一个是对街对面烟草店的外在现实, 一个是对万物皆梦的我的感觉的内在现实。
    • 我失败于一切。 因为我没有野心,也许一切即是乌有。 我丢弃了我被灌输的教育, 从房子后边的窗户爬下。 我怀着伟大的计划来到乡间。 但所有我能发现的只是草木, 即使有人,也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我从窗户退回一张椅子。我该想些什么?
    • 世界是给那些天生为了征服它的人的, 不是给那些做梦征服的人的,即使他们正确。 而我在梦中比拿破仑做得更多。
    • 我的心是一个泼空的桶。 用精神的激发者激发精神的方式,我激发 自己,但什么都没发现。
    • 我看到商铺,我看到人行道,我看到驶过的车, 我看到穿衣服的活物乱纷纷。 我看到同样存在着的狗, 所有这些压向我,像流亡的诅咒,
    • 我活过、思考过、爱过,甚至信过。 而今天没有一个乞丐我不羡慕,只要他不是我。 我看着他们的破衣碎片、疮口和虚伪, 我想:也许你从来没有活过、思考过、爱过、信过。
    • 我造就了我并不了解的我, 我应该造就的自己,我却没有去做。 我穿上了错误的衣服 而且立刻被当作另一个人,我没说话,陷入迷惘。 当我想摘掉面具, 它却已粘在我的脸上。 当我把它弄掉,看镜中的我, 我已经老了。
  • 写在一本旅行中途丢弃的书里

    • 我如杂草,他们没有把我拔起。
  •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

    •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 旁批

    • (那个多少次和我在郊区火车里 同乘一个车厢的女士, 你有没有对我产生兴趣? 我看着你,这是充分利用了时间还是没有? 我们在移动的火车里,沉默不语的节奏是什么? 什么是我们从来没有达成的共识? 这其中有什么样的生活?这对生活有何意义?)
    • 让我成为树叶被微风吹拂, 道路上不由自主、单独的灰尘, 大雨滂沱后偶然的横流, 后轮尚未碾过的前车的车辙, 一个男孩即将停转的陀螺, 摇动的节奏好像地球, 颤抖的节奏好像灵魂, 滚落到命运的地板,好像神的堕落。
  • 冥府之神

    • 让我活着什么都不懂,死了也懵懂不清! 存在的理由,存在存在的理由,万物的存在, 会带来一种疯狂,比灵魂之间的距离, 星星之间的空间,更加广阔,
  • 推迟

    • 后天,不到后天不行…… 我要把明天用来想一想后天, 也许才有可能去做,但不是今天…… 今天不在考虑之列;今天我不能。
    • 明天是做计划的一天。 明天我将为了征服世界而坐到桌边; 但我将只在后天征服世界……
  • 写在一本诗选最后一页的话

    • 外边的宇宙也随着我的伟大感而膨胀。 然后,写完了,放那儿,勉强能读…… 好,现在……就收在这本小诗人诗选里?
    • 说到底什么是天才;你如何区分 天才,好诗人和坏诗人?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真的能区分…… 最好还是去睡觉…… 我把诗选合上,我厌倦它比厌倦世界要多……
  • 糟糕的夜里,每晚的实质

    • 如果在某个时间节点, 我转向了左而不是右; 如果在某个时刻 我说了是而非不,或说了不而非是; 如果,在某次谈话中 我能达到今天半梦半醒所说的那么完备—— 如果一切都是如此, 我今天就是另一个人,也许宇宙 也会不知不觉变成另外一个。
    • 但我没转向那不可挽回的失去, 我没有,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到了今天我才看清; 那时我没说不,或没说是,到今天才清楚我没说的是什么。 但所有我当时没说的句子涌上我的喉头, 清晰、坚定、自然, 对话结束于一个具备结论性的结论, 问题完全得到了解决…… 但现在,那些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的事,折磨着我。
    • 在今晚睡不着的日子,寂静包围我 如同我没有参股的真理, 外面,无影无形的月光如我从未有过的希望。
  • 把着雪弗莱的方向盘去辛特拉

    • 有多少我在世上用来往前走的东西都是借来的! 有多少我驾驭过的东西都是借来的却好像属于我! 啊,有多少我自己都是借来的!
  • 波尔图式内脏

    • 有一天,在某个空间和时间之外的餐馆, 给我端来的爱是一盘冷的内脏。 我礼貌地告诉厨房的传教士 我更喜欢热的, 因为内脏(特别是波尔图式)从来不能冷吃。
    • 我对此了解很透, 但如果我要的是爱,为什么他们给我送上来的 是波尔图式内脏,冷的? 它不是一道可以冷吃的菜, 但他们给我端上来的是冷的。 我没有抱怨,但它是冷的。 它从来不是冷吃的,但它端来时是冷的。
  • 也许我不比我的梦更真实……

    • 有些人从来长不大…… 实际上我认为长大的人很少——几乎没有—— 那些成年了的,死了也都意识不到什么。
    • 因为所有值得浪费精力去记的东西,都非真实, 所有值得浪费精力的真实,都不真值得浪费精力。
  • 失眠

    • 星体广大的失眠等着我, 一个宽阔如世界的、无用的哈欠。
    • 我无法入睡;无法读书,当夜里醒来, 无法写作,当夜里醒来, 无法思想,当夜里醒来—— 我的上帝,甚至无法做梦,当夜里醒来!
    • 诗歌总是写于明天。
  • 偶然性

    • 既然所有的记忆都是相同的记忆, 那么过去一切都是同样的死亡, 昨天、今天,也许甚至明天,谁知道呢?
  • 省略号

    • 我微笑着期待我将成为的空无, 至少我在笑;能笑便不简单…… 我们全是浪漫主义的产物…… 如果我们不是浪漫主义的产物,也许什么都不是。
  • 哦,让一件事未完成的新鲜感!

    • 不管怎样,我要留在这里做梦遇诗,用斜体字欢笑。 静看生活流去,多么有趣!
  • 不要担心我:我也有真理

    • 不要担心我:我也有真理。 我从口袋里掏出它,好像魔术师。
  • 稀释液

    • 悲哀不会持久,因为悲哀不会持久。 这是肯定的。 我重复:这是肯定的。 但我的心不肯定。 我浪漫的心从生活的利己主义发现了谜团。
  • 砰的一声

    • 我的心砰的一声,仿佛纸袋子 充满了气,被用力一击, 吓了一跳的过路人回首,发愣, 而我结束此诗,无所决定。
  • 注意

    • 我的灵魂碎了,像一只空花瓶。 从台阶上无可挽回地滚下。 从不小心的女仆手上滚落。 碎成比花瓶的瓷还要多的瓷片。
  • 卡里·纳辛

    • 我,在世上一事无成的人, 我,从来不知如何想、如何知的人, 我,总是缺乏意志的人,
  • 沙漠是伟大的,一切都是沙漠

    • 为了推迟行程,我点燃一支烟, 推迟所有的行程, 推迟整个宇宙。
    • 我不能用假设携带衬衫,用理性携带行李。 是的,收拾行李贯穿了我的整个一生。 而且,我一生都坐在角落里一堆衬衫上, 像一头从没能成为埃皮斯  的公牛,反刍命运。
  • 生日

    • 我今天之所是,在于我活过了自己,如一根熄灭的火柴……
  • 碳酸饮料

    • 给我来点喝的,尽管我不渴!
  • 那位英国姑娘

    • 我本可以幸福, 但我怎么知道我本可以幸福? 我怎么知道,本可以和 也许可能的区别,如果从来没有?
    • 这确实是另外一种后悔, 如果让某人受苦,你是忘不了的。
  • 可怜的朋友,我对你无可同情

    • 异性是要追求的,而不是理解。 问题是要解决的,而不是担心。
    • 从地理学的角度,一切都是外表。
    • 雨点落下是因为自然规律, 人类会爱是因为爱的教谕……
  • 不!我只要自由

    • 没有墙,只有一段伟大的对话 在我和宇宙间进行。
  • 我得了寒热病

    • 我需要真理和阿司匹林。
  • 牛津郡

    • 我在床上左躺不舒服,右躺不舒服, 躺在自己存在的意识上也不舒服。 我在普遍性上感觉不适,在形而上上感觉不适, 更糟糕的是,我头痛欲裂。 这比宇宙的意义更为严重。
  • 是的,是我,我自己,我变成的样子

    • 不管我是什么,不是什么——全都是我。 不管我所欲,所不欲——所有这一切塑造了我。 不管我爱什么,不爱什么——在我内部是同样的渴望。
  • 不要高声说话,生活在此

    • 我们都是同样…… 被抓住翅膀的苍蝇,我们踉踉跄跄 穿过世界,一片横跨裂缝的蛛网。
  • 延长这场沉默的对话毫无用处

    • 延长这场沉默的对话毫无用处。
  • 我在午夜和午夜的寂静中醒来

    • 我在午夜和午夜的寂静中醒来。
    • 我俩醒着,但人类并不知道。 人类沉睡。我们有光。
    • 我探出身体朝向无限,却离自己近了一点。
  • 关于塔维拉的记录

    • 我站在园子前,看到的是我。 那时,我看到自己四十岁的辉煌——世界之王—— 如今我四十一,无精打采地下了车。
  • 生活中欢乐的日子太少……

    • 我的一半在说话、模仿, 每次我看和感觉的时候,你都喜欢我多一点[……]; 这时,我忽然俯压桌面, 压低嗓门讲了一个合宜的秘密。 你笑了,所有人都在看,嘴张大,情洋溢,近在咫尺, 我真的真的爱你。 回荡我们体内的却是离去的性行为。
    • 我微笑。 微笑背后,我不是我。
  • 现实

    • 那个旧我沿街走去,想象一朵未来的向日葵。 那个今我沿街走来,什么都不想象。
  • 原罪

    • 我是我没有成为的人。 我们都是对自己的愿想。 我们的现实是我们从没获得的东西。
  • 这古老的苦闷

    • 我是一个没有精神病院的精神病人。 我有意识地疯, 我冷静地疯, 我格格不入于一切,和所有相同: 我处于一个清醒的睡眠中,做着疯狂的梦, 因为它们并非梦。
  • 我下了火车

    • 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 在那列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 该当离去时,我们都会感到遗憾。
    •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 象征?我厌倦了象征……

    • 象征?我厌倦了象征…… 但有人告诉我,万物皆为象征。 他们的说法毫无意义。
  • 虽然如此,虽然如此

    • 我如雪一样不偏不倚。 我从来不会嫌贫爱富, 因为,在内心里,我从来不偏爱任何东西。
  • 有时我有了好的想法

    • 有时我有了好的想法 突然袭来,想法和词语却很自然地 互相脱离……
  • 返家

    • 十四行诗属于童年,现如今, 我的童年不过是一小颗黑点,
  • 诗,希望之歌

    • 你穿的裙子 对我的心 是一段回忆。 有人很久之前穿过, 我再也没见过她, 但我记得。
    • 生活中的一切 都通过记忆进行。
  • 我醉醺醺于世界上一切不公……

    • 我的诗就是我的无能。 那些我做不了的,我写; 那些多彩的韵律缓解了我的怯懦。
  • 一根直线的诗

    • 我从来不认识哪个人会自我贬低。 我认识的所有人,在一切事情上,都是最好的。
    • 但愿我能听到不同的人类的声音, 不是坦白认罪,而是承认可耻, 不是夸耀暴力,而是承认懦夫行为! 不,他们所有人,如果对我说话,都说自己是典范。 究竟他妈的有谁对我承认他的卑劣?
  • 在那儿,我不知道在哪儿……

    • 无用的生活,最好还是抛在身后,它不是牢房吗? 那又怎样?整个宇宙都是牢房,不管大小,牢房就是牢房。
    • 我去往未来如同参加一场很难的考试, 如果火车再也来不了,上帝会否垂怜于我?
  • 我们在里斯本闹市区偶遇,他走向我

    • 因为人类灵魂是深渊。
  • 乡间度假

    • 遗憾的是,不管幸福与否, 灵魂必须忍受或欣赏万事万物深邃的乏味, 有意或者无意, 想也罢,还没想也罢…… 这才是遗憾……
    • 生活…… 白葡萄酒或红葡萄酒,都是为了呕吐。
  • 所有的情书都是

    • 情书,如果有爱, 也必然是 荒谬的。
    • 我多想能回到 写情书 却不会想到 荒谬的时候。
  • 回忆我的导师卡埃罗

    • 我是在很特殊的情况下遇见我的导师卡埃罗的,和人生所有场合一样,那样的情况微不足道,却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 有那么一种微笑,我们会在诗里将其归诸美丽的静物,仅只因为它们使人愉悦——比如花,起伏的原野,和阳光照耀的水面,这是一种为了存在,而不是为了交流的笑容。
    • “万物皆与我们不同,所以它们存在”。
    • 我们看到的每件事都应永远是被初次看见,因为我们对它的看也确实是初次。每朵黄花都是一朵新的黄花,虽然人们还把它当作跟昨天一样。人不同了,花也不同了。黄颜色本身也不同了。很遗憾人们没有眼光,认识不到这点,否则大家就会皆大欢喜了。
    • 有些句子,因为从深处来,能定义一个人,或者,一个人通过它们定义了没有定义的他自己。
    • “我对我自己意味着什么?”卡埃罗复述了一下,然后说,“我是我众多感觉中的一个。”
    • ,是从卡埃罗的那句简单的句子诞生的:“大自然是没有整体的局部。”
  • 无政府主义银行家

    • “我刚才想起来,那天有人告诉我说你曾经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曾经是?不。我过去是,现在也还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我的立场从来没有改变。” “你,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现在我可什么都听到了!你从哪些方面讲算是无政府主义者呢?除非你重新定义了那个词……”
    • “跟其他劳动阶层的人一样,我只是一个勉强度日的普通的劳动者。但我聪明。只要有机会我就阅读,与人讨论,因为我不是傻瓜,我憎恨我的处境,以及造成它的社会传统。我的处境,刚才说过,原可能更差,但当时我觉得命运利用社会常规在我头上集中了世上所有的不公。我那时差不多二十岁,顶多二十一岁,就在那个时候我成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
    • 什么是无政府主义者?就是那些反抗一出生即遭遇社会不公的那些人——归根结底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 我们一次又一次目睹这样的不公所造成的对那些社会传统的公然反叛,正是那些社会传统使不公成为可能。到现在为止,我一直集中从心理历程上谈一个人怎样成为无政府主义者的。等一会儿我会从理论上来谈。现在暂且想象一个有智慧的人处于我的境遇时的怨恨。当他往四下里看世界,他看到了什么?一个出生于百万富翁家庭的人,一出生就免于金钱可以挡开或至少可以减轻的挫折;另一个可怜人出生在穷苦人家,有太多张嘴嗷嗷待哺。一个生来就是伯爵或者侯爵的人不管干什么都受到尊敬,然而像我这样的人则必须事事完美,否则就被看作卑贱之人。有些人,因为出身好,能够学习、旅行、上学,因此才能以某种方式超越那些天生聪明的人。生活就是这样……
    • “我们无法改变那些出于自然的不公。但我们可以反对那些社会及其传统的不公。我接受——无可选择地接受——那些在才能、力量或者精力上比我优秀的人,那是自然赋予他们的;但我之所以不能接受他比我优越,仅仅是因为他一离开母亲的子宫就获得的那些后天的优势,那完全是运气:比如财富、社会地位、优越的环境等等。我对此深恶痛绝,就是这个导致我的无政府主义——正如我刚才所说,我一直到今天还主张的相同的无政府主义。”
    • 世上唯一邪恶的东西就是那些叠加于我们的自然现实之上的各种社会传统和虚构——从宗教到家庭,从金钱到国家。
    • 无政府主义者想要什么?自由。他自己和其他人的自由。全人类的自由。他想免于社会虚构的影响和压力。他想和出生时一样的自由,并一直享有那个权利。他想每个人都有那样的自由。人们天生就有不同:有些人个子高,有些人矮小,有些人强壮,有些人虚弱,有些人比另一些人聪明……但除此之外我们都是平等的。社会虚构是唯一的障碍。我意识到,它们才是必须被毁灭的东西。
    • 当我们帮助别人,我们把他看作一个似乎能力不足的人;如果他并非能力不足,那么或者是我们的帮助使他变成那样,这就是专制;又或者我们认为他本就如此,这就是藐视。在前一个情况,我们限制了他的自由,在后一种情况,我们认为他是可鄙的,拙劣的,或者没有获取自由的能力,至少从无意识上那样认为的。
    • 社会虚构不像政治环境,取决于少数的一群人,有时候一个人。社会虚构的坏在于它自身,而不是它的代表成员,他们坏仅仅是因为他们所代表的社会虚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