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访谈

厄休拉·勒古恩

2025-03-15

单论访谈内容也是第二辑中最喜欢的一位,更遑论还是个人最喜欢的科幻作家之一。

引言

步人耄耋之年的勒古恩,职业生涯的整体面貌清晰显露,她成了一位文化圣哲。 2007年,《死亡射线》(Death Ray)杂志试图总结她的生涯: 问:你成果丰硕的事业正处于高峰期。你也对许多作家和读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你希望自己留下什么样的遗产? 勒古恩:对过界权威的蔑视,对文字力量的热切尊重。 哦还有,我的书持续印行。 问:在个人作品中,你最喜欢哪些? 勒古恩:我爱它们所有,这些不无瑕疵的小坏蛋。

好可爱。

在2014年国家图书基金会终身成就奖的获奖感言中,勒古恩再次传达了这一信息: 我们生活在资本主义中,它的势力似乎避无可避—但君权神授同样如此。任何人类权力都可以被人类自己抵抗和改变。抵抗和改变往往源自艺术。它常存于我们的艺术中,言语的艺术中。

感知地点的天赋

扬森:你写科幻小说。那你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设想吗? 勒古恩:科幻小说的特点是,它并不真正关乎未来。它关乎现在。但未来给了我们展开想象的巨大自由。科幻就像一面镜子。你在其中可以看到自己的后脑勺。

好像在哪看到过类似的话。

勒古恩:我给预言家所设置的预知未来的方法,实际上源自对精神分裂症相关资料的阅读。有人认为,精神分裂症患者的时间感可能会轻微移位,而这对大多数心理学家来说似乎有些神秘难解,不过有时候,情况似乎果真如此。因此,我在预言家中加入了几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并尝试围绕这一点来写。你知道,菲利普•K. 迪克在一部名为《火星时间穿越》的精彩作品中也用到了这一点。如果你想知道—我希望你此刻并不知道——发自内心的愤怒是什么体验,那就去读那本书吧。因为他知道,也释怀了,然后带你穿过了愤怒。我认为他是我们最好的科幻作家之一,也是美国最好的小说家之一。

他们一生居然从未见过面。

勒古恩:我自认不擅写对话,因此要写就要尽己所能努力地写。我也不擅听人对话,这样的能力或许是上帝才可给予的礼物。我想说,我得到的礼物是感知地点的天赋。我对地点非常敏感。比如当我想家时,我想的并不是家里的人,而是人们身处其中的那些房间。我想要身处那个房间——房间也意指归属于房间的那些人。这似乎就是我的想象力运作的方式。

原来这样。

泽尔策:你写科幻小说,是因为你喜欢读吗? 勒古恩:作家经常被问:“你为什么写作?”你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答。不过,很多人会这样回答——我写这本书,是因为别人都不写,而我想读它。事实上,[[托尔金]]也说过——他说:“我知道别人写不出来,因为再没有人了解中土世界了。

希望有天也能说类似的话,在编程领域。

起名的魔法

勒古恩:嗯,一旦开始发表,你就可以了,是的。我是一个青年作家,一个科幻作家,现在我——嗯,《[[失去一切的人]]》和那些奥西尼亚故事等,都没贴“科幻”的标签。那我就是作家了。但显然,开始发表时你必须在一个框框里,给贴上标签。然后你才能跳出这个框框。

勒古恩:任何人都可能因听到一个故事,或读到一个神话,而触动自己的内心深处。你记得的那些神话,映射出你内心深处的事物,或许你无法用语言,而只能用神话把它表达出来。如果你是画家,你可以把它画出来;如果你是音乐家,你可以把它写进曲子里。但借由文字,你必须间接地表达。必须以故事的形式。

吉尔伯特:像许多诗人和作家一样,你对名称和字眼情有独钟,你用到的许多名称都颇富意味。对我来说,这些名称是《黑暗的左手》那强大魔力的一部分——卡亥德、埃尔亨朗、欧格瑞恩等。我怀疑你是由“俄勒冈”(Orcgon)想出“欧格瑞恩”(Orgoreyn)的,是吗? 勒古恩:不,不是,它源自“食人魔”(ogres)。大家都以为源自“俄勒冈”。(笑)其实并不是。

看来需要重看这本书了。

勒古恩:我会承认,在我看来这种各自分担的安排,比十五个保姆或雇用什么帮手要好,尽管也累得多。如果我是“自由的”,就像许多男性作家那样自由,我会变得很穷。为什么仅仅因为我写书,我所有的时间就都应该属于我自己?人是要承担责任的,其中包括对日常生活的责任、对人类共同事务的责任。我是指打扫卫生、做饭,所有一生中必须反复完成的工作,还有学校音乐会和不可能完成的几何作业,等等。责任就是特权。如果你把这些工作委托给别人,你就逃避了你写作的真正源头,而写作的源头究竟是生活,不是吗?正是生活,人们生活工作,好好过日子。

有道理。

勒古恩:我认为好作品有更大的市场。一开始可能销售平淡。在兼售图书的杂货店里,不会卖得太好。看看菲利普•迪克的书。菲利普•迪克从没得到过媒体关注,从没被真正赏识过,在圈子里很少,在圈子外也没有。但他的书都再版了,因为它们都是好书,都是一流的小说。无论以什么标准衡量,其中至少有六七本是绝对一流的小说,它们都将持续印行。他是长销不衰的—而科幻作品出版商,尤其是平装书出版商,不习惯从长销的角度思考问题。他们从用后即弃的角度思考问题。这是我们需要改变的地方。现在高中和大学教育都会用到科幻小说,这意味着书会年复一年地销售,因为老师们会用到。

对菲利普•迪克真的是不吝赞美之词。

“看的方式不止一种”

韦斯特林:普鲁斯特? 勒古恩:你没法模仿[[普鲁斯特]]。比如就现代写作而言,纳博科夫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欣赏不了他。我看到了某种谱系,我只是不想依循,且对其毫无共感。 威克斯:谈谈哲学作品怎么样,比如一些东方思想家的作品,或者梭罗的? 勒古恩:你会发现梭罗经常沉浸在诗歌和小说中,但我不是很了解他。你得是新英格兰人,才能真正读懂梭罗。还是来谈谈发生在我家那栋房子里的事。我父亲最喜欢的书是《老子》,我小时候经常看到他手里拿着这本书,就产生了兴趣。当然,它对孩子来说很好懂,篇幅短,有点儿像诗歌,看着很简单。所以我在小时候就对这本书有所了解,显然也从中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它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我不时也想深入研究一下东方的思想。但我不是哲学那块料。

梭罗的《瓦尔登湖》?

勒古恩:你当然得先有地图。你必须知道从一处到另一处有多远,不然你脑子里就会乱作一团。所有小说家不是都会画地图吗?简.奥斯丁在需要时画过,勃朗特姐妹也画过。 韦斯特林:但当乔伊斯给都柏林写信回去,要别人测算从一处走到另一处所需的时间,确定布鲁姆能否跳过栏杆时,他是不是过于刻板了? 勒古恩:嗯,刻板是当然。对于这些事情,小说家必须确实地、愚鲁地做到刻板。

勒古恩:我很适应也很喜欢外语,所以编造语言真的好玩极了。编词造字是奇幻小说的源头之一。编造语言到了托尔金这儿臻于化境,他说过,他写《指环王》,是为了让人们能用精灵语说“早安”。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她自称是“一个小布尔乔亚无政府主义者”“一个并非始终如一的道教徒和一个始终如一的非基督徒”。有一次我问她什么是道德,她回答说:“当遇到需要它的场景时,你就会去琢磨的东西。”

上大学时,她就把一些诗歌和短篇小说拿去投稿—她的父亲自告奋勇做了她的经纪人。有些诗歌发表了,但所有的短篇小说都被退稿了。退稿一直持续到她二十七岁,短笺的措辞简短、客气;《红皮书》《哈泼斯杂志》和《大西洋月刊》的编辑们都会用到的经典形容词是“遥远”。但勒古恩并未过分气馁。“那时我坚持不懈,”此刻她说道,“有一种毫无来由的自信,部分是因为我的脾气,还有父母对我的教育方式。我知道我会逐渐进步的。

1970年,她以家乡波特兰为背景创作了一部小说。《天钧》讲述了乔治的故事,这个渺小、普通的绘图员发现,他可以通过自己的梦境改变未来(以及回溯式地改变过去)。这是一部非常精细的小说,书中有普通人和乌龟模样的外星人,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环境灾难中。勒古恩说,她是在向菲利普•K. 迪克的后期作品致敬。迪克是《[[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作者,电影《银翼杀手》就是根据这部作品拍摄的,勒古恩认为电影拍得很糟。迪克的书中满是行将破产的小商人。在《天钧》中,一个外星人建议说,如果能得到朋友的一点儿帮助,日子就勉强过得下去。

《失去一切的人》的主角谢维克是一位物理学家,他的原型之一是J.罗伯特•奥本海默。他出生在阿纳瑞斯星,最终来到了乌拉斯星。通过谢维克的眼睛,我们看到了这两个星球。阿纳瑞斯星上的一座城市,是勒古恩向保罗•古德曼的致敬。

原来是这样,书中谈论《失去一切的人》次数还是蛮多的。

由一位与众不同的司机驾驶

勒古恩:至于成熟,我希望自己和蔼可亲、豁达开朗,但肯定不希望成熟得像一团糨糊。就像梨子从里面烂掉一样。我宁愿像酿酒用的赤霞珠葡萄那样成熟。不过要真那样,就得在瓶子里闷上好几年⋯⋯至于意识形态,就见鬼去吧。全都见鬼去吧。

[[葡萄成熟时]]

勒古恩:总之,我从未写过以情节驱动的小说。我在老远处欣赏情节,毫不妒忌地欣赏。我不写也从没写过;既不想写,也写不了。我的故事由一位与众不同的司机驾驶(开得缓慢而飘忽,不时会停车欣赏显然无关紧要的风景)。

勒古恩:人们相信,除了高科技发展、急剧扩张、城市化以及对自然和人力资源的无情掠夺,我们没有其他可能的未来——相信我们必须像现在这样走下去——人们倾向于把这本书看作是向后转的书。其实不然。

勒古恩:那么,尼克,你是什么时候停止殴打妻子的呢?你这个问题第一句中的假设是完全错误的,这意味着我无法回答,只能用问题来反驳。你为什么说魔法在地海系列的后三部作品中失效了?证据呢?就因为格得不能再施展魔法了——这样一个人,在明了自己所行之事及其因由的情况下放弃自己力量的人?柔克学院关闭了吗?太古之力消失了吗?龙无法飞行了吗?形意师父不还在他的树林里,而心成林不仍是世界永恒变动的中心吗?我不会说我“想要”人们如何阅读这些书;我没有也不想控制我的读者,当然,故事本身的影响除外。不同的人会以不同的方式阅读我的两组三部曲,事情也理应如此。因为第一组三部曲更易被孩子接受,他们读完可能会停下,长大后再来读第二组。

她自己的歌

休伯:我被你的一段描述打动了——你说到十几岁的那些夏天,你在家中牧场读过,一个人在山上游荡。你说:“我像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塑造我的灵魂。”为什么这样的经历对孩子们尤其重要? 勒古恩: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孩子们独处的机会似乎太少太少了。随时有事要做,作业也比我们繁重。但纯粹的独处,空荡荡的一天,别无一事,必须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天,我认为这对成长中的孩子非常重要。我说的不是孤独。我说的是有选择余地的独处。

勒古恩:我母亲是一个思想自由的人。她独立思考。她读书、思考、交谈,她是个知识分子,所以我觉得母亲示范给我的,就是一个拥有自由思想的女人选择做妻子、母亲、家庭主妇、女主人——中产阶级女人的传统生活。她喜欢这样的生活,非常喜欢。如果不喜欢,我想她就不会做。

勒古恩:老年并不会让人怀抱希望。这不是一个关于希望的人生阶段。青年才是。肯定充满了希望。而到了老年——你目睹了太多的事物被损毁,就更难怀抱希望了。你眼睁睁看着你的族群毁掉了自己的栖息地,就像我们现在这样,要保持希望可并非易事。但我也意识到,这就像我们在谈论性别和男女相对地位方面巨大的社会变化一样。这些变化缓慢得令人痛苦,但它们已然发生,且仍在进行。所以,希望还是有的。

勒古恩:老实说,写小说很耗力气。工程浩大。即使是短篇小说,也需要大量精力,八十多岁时,你精力已相当有限。几乎见底。所以你要充分利用你仅有的。再者还有诗歌,它总是一件幸事。我一辈子都在写诗,所以我很高兴它还与我同在。

最后的访谈:回家的路途

斯特雷菲尔德:看起来,会是一段漫长的下坡路。 勒古恩:“很长的路”并没说是上坡还是下坡,对吧?就只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既不是乐观主义者,也不是悲观主义者。我只是实话实说。(笑)身为艺术家,也需要一定程度的自大。

勒古恩:记住,永远记住:你在和一个女人说话。对一个女人来说,获得任何文学上的奖项、荣誉和关注,都要花费漫长而艰巨的努力。如果她执意公然藐视传统,写科幻、奇幻和难以归类的作品,那么,你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斯特雷菲尔德:现在情况有改善吗? 勒古恩:我时而会——嗯,不是嫉妒,因为我不想要名望,一点儿也不想要。不完全是嫉妒。但有时看到一些蹩脚的作家获得各种文学荣誉,而我知道自己写得比他或她好,我的鼻子就会不舒服。不过,只要是作家都会有这种体验。

斯特雷菲尔德:你在演讲中描绘了一个暗淡的前景,但也说艺术家可以帮助我们走出困境:“艰难时世即将来临,我们需要作家的声音,因其能看到我们当下生活方式之外别样的可能。”这篇文章在网上疯传。 勒古恩:我当然没预见到会出现唐纳德•特朗普。我说的艰难时世比这更为漫长。

斯特雷菲尔德:你1979年的长篇小说《马拉夫雷纳》,还有设定在你称之“奥西尼亚”的其他短篇小说,如何成了你在美国文库出版的第一部作品?说到勒古恩,大多数人首先想到的小说,写的不会是一个想象中的19世纪国家。 勒古恩:我欺负他们,让他们先做奥西尼亚系列。我没意识到我在欺负他们,但我确实是。他们对此反应友善。他们一上来就立即要科幻,科幻小说,我觉得,好吧,美国文库是个文学系列,而我五十年不改的观点是,写得好的科幻小说就是文学。不过,这并不是我作品的全部,我厌倦了总是把“科幻作家”放在首位。不,我不是科幻作家。我是个作家。我写长篇小说、短篇小说和诗歌,各种类型的。如果只是再版大家一直在重出的那些东西,那些我老早以前写的旧作,我并无兴趣。

勒古恩:为一部还未写成的作品谈过任何交易。我写出来,然后卖掉。这在五十年前并不少见,但现在却很稀奇。我不承诺交付作品。人们会问,你愿意给我们写一个短篇小说吗?我可能会,但我不会签任何合同。我绝对不为任何未写的作品签约,绝不。我早前的经纪人弗吉尼亚•基德就这样对我好几次,我让她见鬼去了。我不应邀约写作。我依照私人和内心的要求写作。我的大多数作家朋友都会要一个截止期限。我写非虚构作品会要一个截止期限。“你什么时候要这个?”但涉及我内心的东西,涉及小说和诗歌时,我要求非同一般的海量的自由。

斯特雷菲尔德:我喜欢《总会归家》里的一句话:“一本书是一种行为;它发生在时间里,而不仅仅是空间里。它不是信息,而是关系。” 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你的书看起来是这样,它们看起来像—原谅我——逃避现实的劣作,从平装书架上买来,无人点评,在使用后被当废品处理掉。而现在,它们会被印在那些高雅、朴素的美国文库图书上,用无酸纸,可永久保存,或说保存很久。然而,故事还是同样的故事。 勒古恩:故事还是同样的故事。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这本书国内好像还没引进。

勒古恩:我的书已经超越了它们在爱司的初版,超越了它们的前身。它们来自一个不错的工人阶级家庭。我丝毫不为它们的出身感到羞愧,但也不像有些人那样为它们着迷。有些人对纸浆小说十分着迷——25美分一本书这样的想法,有些邈远,有些迷人。我正在重读迈克尔•夏邦的《卡瓦利与克雷的神奇冒险》。迈克尔对漫画书这类事物非常着迷。这完全可以理解,我也很喜欢他的这种着迷,但我的思维不是这样的。我更迷恋内容。表现形式?那只是必备的元素而已。

“如果一本书在你十五岁时告诉了你一些事,那么当你五十岁时,它还会再告诉你一次,尽管那时你的理解可能会大相径庭,似乎你在读的是一本全新的书。”

勒古恩:亚马逊非常聪明,它能让人们喜欢它,就好像它是一个和善的叔叔。我不指望能赢过它,但我还是要说出我的想法。我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就是我真正被打败的时候。他们打败我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我噤声。我还是要多出来喊上几声。

斯特雷菲尔德:你和菲利普•迪克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最伟大的两位科幻小说家。小时候你俩住得不远。都就读于伯克利高中。1947年一起毕业。你在1971年写了《天钧》,菲利普•迪克自己从未写出过的最好的菲利普•迪克式小说之一。你在《新共和》上称他为“我们本土的博尔赫斯”。他在公开场合对你赞誉有加,私下里却不太待见你。你们在书迷杂志上因为他对女性的描写而争论不休,他在最后一部小说《主教的轮回》中塑造了安吉尔•阿彻这个光彩照人的角色,并将此归功于你。她是他笔下最为复杂的女性角色。我猜有一天会有专著论述你们对彼此的影响——然而现实中你们从未谋面。 勒古恩:他是个自我封闭的人。在伯克利读完了高中,都没人认识他。我很害羞,但学校年鉴上有我的照片。却没有他的。他会把别人吓跑。他把他的几任妻子都吓跑了。他是个独行侠——极富野心,有很深的自毁倾向。

斯特雷菲尔德:受人尊敬的评论家约翰•克鲁特(John Clute)说,每本科幻小说都暗含着写作当年的时代背景,反映了作者当时的所思所想和那个时代的文化态度。 勒古恩:必然如此啊!

勒古恩:只是在我意识深处,并没有另一部长篇小说潜伏着了。这感觉很怪,就像有一口井却干涸了。这让我失望、沮丧,我喜欢这工作。我知道我做得到,所以还有一种浪费的感觉。我有我的职业、我的艺术。我精于此道。可惜不能把它用在我最喜欢用的地方,那就是小说。必须要有一个故事吸引我,带着我走下去。如果没有,那就是没有。坐在那儿抱怨写作障碍,有什么用?这不是写作障碍。我只是写尽了。我很高兴还能写诗。我一开始就在写诗,现在还能继续写。这既是我的终生需要,也是一种慰藉。如果诗也写不了了,我会相当沮丧。